六：安排者
“做惯了安排者，果然会想当一次主角啊。”我敲下最后一个字，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咚咚咚！”突然敲门声响起。
“……编辑。”“小叶子！”女人一下子抱了过来，我一个趔趄。“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嗯。”
她像之前一样坐在了我的电脑前，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终章，我可是写完了。”正了一下眼镜，我微微一笑。“怎么，这么着急？想开新坑？”“想，但是不知道写什么，《汀雨》刚刚看了书评还好，不过新电脑花了我三个月的伙食费……”“……你还打算活下去吗，你可是刚刚从谜之【下沉】中回来啊。”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抱起杯子问道，“我身体没什么问题，而且我可是有伙食来源哦。”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学长？”我对着编辑微微一笑，“这就来了。”
我打开门，【雪】小姐端着一个饭盒站在门前。“学长……有谁在家吗？”“编辑。”我微笑着闪开身，将【雪】小姐亮了出来。
“啊……您好。”“……你是上周的……咖啡厅的女孩？”
——————
“学长……”“雪。”
啊啊啊啊啊啊好害羞。
学长穿着黑色的礼服，天台上我们两人对视着。“那……那个……”
“《守护天使》行吗？”突然这么一句。“好……好的。”
钢琴声响起，我慢慢地走进他。“【雪】，有时候我不知道该不该正视你。”
他的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不需要正视哦……我们……”琴声戛然而止。“是啊，我们……”
他转过来，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我。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一周。
“学长……你的饭。”“试着叫我叶。”“叶……”“【雪】。”他看着我，黑色的眼睛中映着我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
“呃唔……”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人，我试着闪出她的视线。
“编辑……”学长扶额，“某些时候您还真的是多余呢……”“……闭嘴你……”
我躲在门后，编辑的声音响起。“雪……雪的话……”
我竖起了耳朵。
——————
“【雪】，即是如此。”我点了点头，编辑的表情……变得恶心。
“哈哈，你终于走出来了，恭喜你啊，叶小子！”“您能不能真诚点……表情都扭曲到一定程度了……”
……
“【雪】。”送走了编辑，我带着雪来到了天台。“……果然还是天台比较舒服。”“是啊……叶……你的房间被卷子还有其它东西挤的好小啊。”“……无路赛。”“……”
她能叫我叶，我很开心。“那么……【雪】，想听什么？”
“弹你想弹的吧，叶。”
“……我不太想弹……不过如果你想听……”“……没事的……”
我歪着头看着脸颊泛红的少女，微微一笑。“害羞什么，【雪】。”“呃啊啊啊啊，笨蛋学长！”突然她捶我一下，逃也似地躲开了，但是撞到了门框。“……”
我哭笑不得。
“我……我回家了，叶……”她抱着额头转过身来，红着脸嘟囔着。
好小一只。
“……【雪】，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这么下去。”“是啊，叶。”“……”
沉默。
“呐，叶，之前的女孩……她的全名是什么？”我们彼此靠着倚在门上，【雪】这么问道。“姓什么不知道，叫茹雪。”“诶……我叫雪茹呢。”“真巧呢，而且两个人长得还很像。”
我歪着头看向她，她避开我的视线。“……叶。”“嗯？”“我……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哦，【雪】。”“所以——”
——————
“明天见，雪。”“再见哦，莹。”
我挥了挥手，莹唉了一声，边嘟囔着【见色忘友】一边小跑着离开了。“……什么见色忘友啊，真奇怪。”还没有意识到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的我，转向回家的路。
天台的风依然很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了学长经常站着的地方。“……叶。”
我们今世站在地狱的屋顶，凝视繁花。
小林一茶先生定是因为经历了很多不幸之事才发出如此感慨的吧，学长……叶虽然没有那么惨烈，但也是如此吧。
叶有说过，黑暗是生命的一半，如今我们的一半正悄悄降临。
我很喜欢这种光芒渐渐消逝的感觉，这个时候叶浅色的眼睛会被残阳染红，渐渐变淡，连同世界般，直到倒映着我一个人。
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啊啊啊啊啊我变成花痴了……
不过，这样就好。
夕阳静静地沉下，天边吹来赤色的风。
——————
我上好了怀表的发条。
“你在开玩笑？”看着面前的少女，我面无表情地吐着槽。“前辈……我真的不会写这东西……”“'只是一段心理描写？”“呵呵……绝望中寻找希望突然感到希望渺茫深入绝望再突然发现原来目标就离自己不远这是什么鬼啊……”
“是你自己说的要正能量的……”“我可没听说要这么麻烦的啊！”“……其实很容易的哦。”
我大笔一挥，五秒后只剩下石化的少女和悠闲喝着咖啡的我。
纸上赫然八个字：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怎么样？”“高人……甘拜下风。”“嗯，路还长着呢。”“……真的不想被你这么说……”
我推了一下眼镜。“无论如何，这次你没通过，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被瞪了。
“前辈你懒得可以，明明我都把食材拿来了，却还是让我做？”“没办法啊我做的真的不能吃……”我转过头去，放下杯子，起身去拿水壶。“……而且我并不懒。”我指了指杯子，又指了指雨小姐，后者摇了摇头，表示打死不喝咖啡。
“……话说前辈你家真的很温馨呢，而且这卷子山还真是壮观……”“正考虑把它卖了，再不处理估计都要发霉了。”“……”
咖啡的香气在沉默中氤氲开来。
“……前辈。”“嗯。”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您真的……没事了吗？”
……我不知道。
“没事了哦。”但还是这样说着。“……真的吗？”“嗯。”我掏出一份病历。
“这里的心理医生开的。”我把包着袋子的纸轻轻一推，她顺势拿在了手里。“……。”她沉默地看着我的诊断结果，上面赫然写着:没有精神疾病。
“……这应该是正常吧？”“前辈，你真的……“安啦，这不是好事吗？我没病，还我吧。”
窗户被风吹开，前额的头发被吹散，我能清楚地看到眼前的女孩关切我的表情。
和雪一模一样。
“……”我默不作声地把窗户关上，慢慢回座。“只是为了防止我的‘山’不被吹倒而已，别在意。”“……你这样怎么让我不担心你，叶承……”“……”
……
我瘫坐在地上，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还是让人担心啊……”
怎么可能呢，我已经重新拥有【雪】了啊。
是吗？
不是吗？
不是吗？
不是吗？不是吗……
原来……还是这样。“原来还是这样吗……”不知不觉中我蜷成一团，睡了过去。
——————
……他没来。
天台的光渐渐消逝，连同我的期望。“叶……？”
没有回应。但是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诶……？”我这才注意到，叶的手机在棚子旁边。我小跑几步，趁着铃声还没消失按下了接听键。“……您好？”“叶承？”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你是？”
“啊……我是他……”
我是他……什么人？呃啊啊啊啊啊……
“是……是他比较亲近的人！嗯！”“哦……我想时候差不多了，让他回来复诊一下吧……”“您是？”“哦，我算是他的养父吧，也是心理医生，既然你们很亲近的话那他的症结想必你也有一定了解吧，现在他怎么样？他这几天一直不接我电话话，挺让人担心的。”“哦，他现在……”
叶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我怎么知道。
“如果哪天他能忘掉那个女孩就好了。”电话的对面说出了我的心声。“嗯……”“啊，没事，要是可以的话尽量让他周围的人回避这个话题吧。”
……有风吹来，突然背后一股凉意。
“啊啊啊啊叶！”转过身去，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喂？”“啊抱歉……我先挂了，我会通知他的。”“嗯。”
……哪有那么简单……再提起雪的话，叶一定会难过吧，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忘记……我看着昏暗的天空，放回手机。
说真的，如果失去那么痛苦，还不如不曾拥有。
“【雪】？”我回头，叶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叶，你终于来了。”“嗯，刚才编辑有点事呢……打电话聊了很长时间。”
撒谎，手机明明在我这。“……叶。”“嗯？”
有风吹过，我握紧了衣角。“你……你能喜欢我吗？”
……
“呐，叶，之前的女孩……她的全名是什么？”我们彼此靠着倚在门上，我这么问道。“姓什么不知道，叫茹雪。”“诶……我叫雪茹呢。”“真巧呢，而且两个人长得还很像。”我平复了下心情。
“所以……能真正地喜欢我一下吗？”
……
“【雪】……”“……回答呢？”“其实……对于你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谎话说多了，自己都变得恶心而又虚伪。”
风大了，叶的眼睛显露出来。
里面装着的还是腐烂，和悲伤。
“……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我也喜欢你啊……可是我爱雪啊……”
——————
很痛。“……”
白色的空间，我蜷在地上，慢慢睁开眼睛。“……你又来了。”
是啊，我又来了。我艰难起身，看着长发遮住右眼的少年。“……我怎么了？”“没什么，你很正常。”……
开什么玩笑。
“你还没注意到吗？”
机械般的声音传来，命令式的口吻和冰冷的语气让我脊背一凉……
“我……死了吗？”
“没有，但也快了。”他向前走了一步，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You are dying.”
“全世界都在提醒你，你遇到的所有人都在关怀你，就算到了这里我也在警告你——雪已经死了，已经长眠了，求你了，别在打扰她，别在等她了，让她休息吧。”
无言，我任由身体瘫在地上。
一切如常，只是你已离去，而我仍在此间。两人分手——
留者毕竟比逝者更苦。
“好累啊。”眼皮变得沉重，心跳感觉变得愈发缓慢，我想起了一个梦。
——我就要走了，叶。
——不能，多留一会吗？
一片羽毛飘落，不知是天使还是上帝，雪的轮廓渐渐模糊。
——啊啊，雪……
看着那片白得空洞的光，换作平常的人，估计是一下子扑上去，在消逝中带着遗憾退场吧……
好浪漫啊，乞求不到啊。
——呐，上帝先生。
我能做到的……
——麻烦把我一起带走吧。
“……有人在叫你，从这里滚出去。”
看不清男孩的面孔，疼痛与窒息感渐渐袭来。
“学……叶！叶！醒醒……求求你醒醒……”
啊，暮桑……深吸一口气，双臂撑起身体，似乎吓到一般，她后退几步，之后也慢慢地靠近。“现在……几点？”“啊啊，八点一刻……不对……”
我看着哭出来的女孩。
“怎么办啊……叶……”“……怎么了……”
看着门口躺在地上的女性，一股恶寒经过脊背冲向小脑……我冲了过去。
“编……”
不认识的人。
“这是……我妈妈，刚才回家她就倒在地上……我……我……”她无助地看着我，有些语无伦次。
“120？”“啊啊……没……”“……”
站起，突然一阵晕眩，依着门框，我半跪在地。
之后猛地背起暮桑的妈妈，冲下楼梯。
“叶……等等……！”
我能做的事情很少，雪的离开我完全不知情，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结局，到底是让画中人去理解还是去谅解？
至少，不要再增加悲伤的人了。
“呼……呃啊……抱歉让一下朋友，这有病人，啊啊……对不住了……谢谢。”
我抢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飞快地开向医院。
——————
“叶！”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少年，我无力地呼唤着，他缓缓地转过头来，怔怔地盯着我。
我慢慢地靠近他，他有些凌乱，虽然穿着稍为正式的服装，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叶？”“阿姨……已经进急救室了，不用太过担心……”他眼神刻意回避着我，断断续续地说着。“……嗯，那真是太好了……”
他垂下头，我观察到他紧握的双手稍微展开了些。
“……好冷。”
我握住了他的手，凉凉的，没有生气。
而他本人却是毫无知觉地瞥了我一眼，我强忍住泪水，用着较为平和的语气……
“叶……”“嗯……”我突然掀起他前额的长发，他愣愣地看着我。“……你在瞎逞强什么……”
那是一双，血红色的，泛着绝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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